Kita死了。

Kita…死了？我知道，這話是出自我的口，出自我的手，但是我卻不知怎麼，發覺我其實不曉得我在講什麼，跟這句話…到底是什麼意思？Kita，死了？

Kita（6歲？）是我們家的公貓。2001年夏天，在淡水一家寵物醫院所認養的小貓咪。第一次見到牠時，頑皮得很！記得是一邊很怕生，一邊很活潑地跳來跳去，身上則是像乳牛一樣，白底黑色塊的貓咪。認養時順手買的貓籠，到現在還在陽臺上…就是用那個貓籠，把Kita從捷運上帶回小房間的…

在牠一歲後，我們帶著牠去結紮。主要是因為家裡又多了隻小母貓，褐色斑紋的Tiger；怕Kita發情時侵犯了年幼不懂事的Tiger，變出一窩小貓，只好公貓先倒楣被去勢囉。也是因為如此，Kita應該一輩子都是處男吧。只是沒想到，也許是因為都窩在家裡又喜歡吃東西的關係？結紮後的Kita以神速發胖，也許埋下了今天離開我們的緣由。

還記得只有牠一隻貓時，有次與當時在交往的妻，帶牠到大湖公園去玩耍。以為做了萬分的準備，在牠身上弄了條安全索，便大膽地開著妻的車，停在湖旁後，硬是帶膽小的Kita下車。只見牠被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嚇到，一心想要鑽到車底下；抱著牠的我有點支持不住，只好緊握住繩索…沒想到當時仍是英俊瘦長的Kita，一轉眼便從索套中掙脫，往車底躲了進去。

很怕牠往馬路上跑，我便趕緊從馬路慢車道那側，希望把Kita趕出車底。沒想到Kita真的是被車流嚇壞，看到我趕牠，想也不想地便往人行道飛奔而去…只是人行道再過去便是水泥假裝成竹子的欄干，擋得住人卻擋不住貓，Kita一下子衝過了欄干，就像兒時看的卡通…「咻」地一聲，往湖裡掉下去。妻與我嚇個半死，貓不是怕水嗎？不要淹死了啊！只見Kita一臉驚恐卻好整以暇地從落水處以貓爬式游到岸邊後，上岸舔著自己一身濕的毛。由於落差有點大，我還得跟妻一塊抓著同一把傘，讓妻伸長了全身，才把Kita給救回來…

講到我們跟牠的糗事，當然也要講一下牠被去勢後，我們無心之下對牠所做的慘劇。因為獸醫只吩咐了「不要讓牠舔傷口！」一句，並沒有幫我們準備道具，因此我們就參考印象中漫畫裡貓狗手術或生病時，會戴在脖子上、彷彿像個喇叭口的罩子，用厚紙板黏了一個起來，幫牠套上。只是不曉得是角度不對、紙太軟還是怎樣，Kita總是有辦法去舔到傷口，把我們給緊張死了！萬一舔到流血怎麼辦？情急之下，想到牠最討厭萬金油，於是便把萬金油塗在傷口附近（離傷口當然有段距離），希望牠不要傻傻地去舔牠討厭的東西。

果然太理想化了。Kita先是要舔不舔的，猶豫了一陣子之後，還是決定往傷口附近舔了下去！喂喂喂！那是萬金油耶…只見Kita舔一下，想一下，再舔了幾下之後，開始出現異狀…舌頭跟狗一樣吊在外面，口水流得到處都是，然後發出可憐的哀鳴…把妻跟我嚇個半死！趕快抱起來帶到廁所把該洗的地方洗一洗、該清的地方弄乾淨，希望牠趕緊恢復活力，卻只見牠完全呈現了萎靡不振的情形，窩在箱子裡一動也不動…我們當時只希望牠能撐下來，別死啊～～～

當然隔天牠就好了，不然今天遇到的事，在當時就已經發生過。不是想要說笑，只是想起牠來，就想到這些好笑的事…但是，都搬來這兒幾年了，怎麼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事呢？

是沒有啊。搬到新家之後，只有一個小小約兩三坪的陽台，讓Kita跟Tiger在外面奔跑；如果那種距離也算奔跑的話。再來與妻準備懷孕後，完全不讓牠們進家中，以避免貓毛影響到孕婦或是小朋友。中間當然偶而牠們會闖進家中，在沙發上過過做主人的乾癮，只是那種只算是小插曲，大部份的時間，我們都只讓牠們在外面吃貓食、喝自來水、拉在一大盆貓砂等著清、睡在各處而已；後來到妻真的懷孕後，連陪牠們玩、餵牠們吃零嘴的時間，大概都數得出來…如果記得的話。

唉。

然後就是昨晚。因為累個半死，不曉得為啥，抱芝麻到家時雖然才八點，卻跟芝麻一起倒在床上就睡到十點半。只聽到妻拿著衣服去陽台洗，連幫忙的意願與體力都沒有…妻當時還難得地幫Kita刷刷毛，拖一下外面的地，順便逗Kita玩一下才進來，完全沒想到牠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。今天妻有想起似乎聞到一鼓臭味？但是因為這幾年多半由我照顧，不能分辨是哪種味道，所以現在也不確定那只是沒洗澡的關係，或是真的生病了。

十點半起床後，我幫芝麻洗完澡，餵完芝麻牛奶，讓妻準備哄她睡覺時，時間也已經很晚了。我又東弄西弄一些東西，等到上床時，已經一點出頭，眼睛也快睜不開了…只聽Tiger在外面急急忙忙地叫著，當時只想著：「啊啊，Tiger妳在叫什麼，不要把芝麻給吵醒了啊…」如果還有體力，也許我會起床看看是怎麼回事？也許就會看到Kita不對勁的樣子（如果有的話），只是睡魔的威力太強，我與妻都只有各自不支倒地的份。

一夜就聽Tiger一直叫。就連現在也是…牠就在外面這樣叫著。「喵～喵～喵～～～嗷～貓嗚～」今天早上因為跟朋友約了，想要早點去公司，芝麻卻不太配合，一直沒有便便。後來看再拖下去賄不及吃早飯，只好摧著妻幫芝麻換尿布，我在旁邊掠陣（芝麻現在不太願意乖乖換尿布，會掙扎起身）。妻拿尿布去丟時，我抱著芝麻穿襪子，準備出門；只聽妻叫著「Kita！Kita！」我還在想，Kita是幹嘛了啊？就見妻臉色大變地走了過來，我雖感覺不太對勁，仍不耐地問想要問她怎麼了，妻就搶著跟我說…聲音很無力、表情很震驚…

「Kita…死了…」

什麼意思啊？Kita死了？Kita…死了？是沒呼吸？還是死狀難看？還是？牠昨晚不是還好好的？Kita是怎樣死了？沒狗沒狼沒怪獸的，死了？腦袋裡跳出一堆問號，卻開始聽不懂妻在講的話…

「我剛剛出去丟布布，看到Kita躺在垃圾桶後面沒在動，覺得怪怪的，就叫了牠幾聲…通常牠如果在睡覺，都會醒來看我一眼，只是這次完全沒有動…」我心想，那怎麼知道是死了？去摸鼻子？只是說真的，我其實只有聽進去，還是沒有懂妻在說什麼…

「我就拍了一下牠的腳，牠…已經硬掉了…」好吧，我承認，我當時聽到的其實是這樣子的聲音：「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，轟…轟轟轟轟轟…」

我還是抱著芝麻，說：「我…去看一下…」但是覺得芝麻靠近也許不太好？只好從廚房望出去，看到Kita就那樣側躺著…就像睡著了一般。牠平常就是喜歡這樣側睡。喔還有，也喜歡躺成大字型睡。

與妻進了房間，我把芝麻交給她，跟她討論一下應該怎麼處理。我看著雙眼都是淚的妻說：「這樣啦，」（馬的我在講啥啊，趕緊想想應該怎麼做！）「我去拿件衣服把牠包起來，放進個箱子裡…」（靠，應該不能丟到垃圾帶，要怎麼辦？拿去埋？洞要挖很大耶，那…包起來再說…上google查一下應該怎麼辦？）「然後封起來，我再看要怎麼辦？」（喂，貓死了耶，死了耶，屍體耶！要去處理掉？）妻只是點頭，似乎也沒辦法說什麼。

由於驚恐造成腦袋裡只剩漿糊的我，憑著僅剩的一絲意念，去衣櫥裡想要找條毛巾。只是所有的毛巾大概都包不住現在肥大的Kita，我轉而找尋本來要拿去捐贈的衣服，終於讓我找到一件。再把冰箱旁放了許久已經在堆東西的紙箱清空，戴上妻洗碗時用的塑膠手套（因為不曉得有沒有傷、有沒有異狀，跟我左手食指前幾天切菜時切到指甲上，妻怕我被感染），一邊因為覺得死亡如此接近而感受到無比的害怕，一邊想到Kita多貼心花多少時間陪我們跟我們多對不起牠，鼓起勇氣帶著衣服箱子跨了出去。

把垃圾桶移開。把貓籠拿走。Kita就跟睡著了一般，側躺在裡面。右手隔著手套抓起牠的兩隻後腳，明顯地感受到妻所說「牠已經硬掉了」的意思，就是…牠已經硬掉了。當然不曉得是不是冷的，我接著又以左手抓起牠的兩隻前腳，試著將牠拉出來。

果然很重。Kita你太胖了。你不是邊狂吃邊要吐出來嗎？怎麼還這麼胖？

把牠放在衣服上，這時難過已經壓過了害怕的心情，我只想知道，Kita是怎麼死的？是病死的？可是之前並沒有太多異狀，除了愛睡覺以外…是睡覺時要吐被食物噎死的？那應該有怪聲音啊？或是表情應該不太漂亮吧？或是？仔細端詳了一下牠的表情，還是那句話，就像睡著了一樣。一樣露出兩顆小虎牙在外面，一樣眼睛閉著卻似乎不那麼緊閉…就像還在睡覺一樣，除了，你已經硬掉了。

所以，Kita死了。我其實還是不懂這句話的意思，但是，Kita死了。Kita變成小天使了。Kita離開我們了。Kita上天堂了。Kita再也不會叫了。Kita…

Kita死了。

把牠放在衣服裡，包了幾下，放進我以為很大的紙箱，卻發現牠差點塞不進去。Kita你還挺大的嘛？而且好重，你太胖了。想到好像應該用膠帶封起來？但是似乎我也不應該碰其他東西？請妻幫我拿膠帶時，妻哭著撕了兩種Kita生前愛吃的零嘴，每次牠吃的時候都會邊湊過來邊呼嚕呼嚕的那種…吃完還會深情望著我們期待下一次再吃到的那種，要我讓Kita帶去另一個世界吃。前陣子放出去的逗貓小老鼠，現在也還在陽台上，這些玩具也都是Kita超愛而Tiger沒啥興趣的；妻囑咐著我，要我一起讓牠帶走…

就這樣，我很快把Kita初步做了一些處理，跟妻兩人還是要趕著去上班。我其實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辦，還好妻提到動物醫院應該有這類資訊？或是這種服務？於是決定先上班、再打電話問問，我將身上衣服還是換了一套之後，才抱起了芝麻，趕緊叫計程車趕去公司。

在公司的事就不用說了。我好像沒有太好的臉色給每個人看，包括樂融，對不起大家。一天下來也無法思考，只好拼命寫一些程式來阻止自己想念Kita…還好妻找到了一些資料，決定請在深坑的「康寧寵物安樂園」晚上來收走Kita的遺體，擇日火化。

晚上要回家前，想到家裡貓食快沒有了，跟妻一塊去金吉利買，妻順便再帶了一支逗貓棒，想要等等跟Tiger玩一玩，留下牠的味道後，在火化那天再帶給Kita。聽著Tiger一直在外面叫，然後四處找尋Kita身影的樣子，實在叫我們非常難受…但是，還能怎麼辦呢？

再也看不到活生生的Kita了。這隻陪我、陪我與妻的感情走過這六年的貓。是因為看到我們很幸福，所以放心地走了？或是看到芝麻這麼可愛，妻又有了個豆豆，所以滿足地離開我們？或是因為我們太偏心自己的孩子，都不讓你進家裡，讓你生氣到不想活了？或是？

生與死，只差這一個晚上，或是，一次呼吸。是因為傳染病？沒有什麼症狀。是因為心臟病？我們把你養得太胖了嗎？是因為你會打呼，所以因為睡眠呼吸停止症而走的？還是你這幾天跟Tiger玩得太累，過勞死？其實我不想知道原因，因為一定都是做主人的我們害的。說什麼也避免不了這個責任。

所以，Kita死了。我希望我知道我在說什麼。我希望我懂這是什麼意思。我希望Kita還在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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